表妹是我姑妈家的女儿，说起来，这个表妹是个苦命人，年轻轻的已经父母双亡。姑妈和姑父病逝那年，都还不满50岁。这对表妹来说是一生也无法抹平的伤痛，她至今还常常不自觉地说起：要是我姆妈还在，多少好！
表妹今年34岁，年轻轻的，已经有了一双儿女，女儿14岁，儿子5岁。表妹是家中的独女，当年姑妈执意不许她嫁人，一定要在家招女婿，本地女婿招不到，退而求其次，招了个外地女婿。女儿跟着表妹姓，儿子跟着妹夫姓。表妹自嘲说：我还算好了，一家姓一个，我们村里好多招女婿的，孩子都跟了女婿姓，外地人强横啊！要是我妈还在世，那是肯定不肯的……
表妹夫是个开挖掘机的小老板，问起今年收入如何，照例是“应收款收不回来，贷款利息付付又要好多……”我妈忍不住说：照这样弄，还不如去上班，倒是稳稳地有工资好拿。四五年前，表妹夫在工作中不慎伤了脚，向我借了一万块钱，至今未还。每年说起收入都是大叹苦经，我自然也开不了口催债。表妹问我：阿姐，你和姐夫两个单位好，一年工资要不少哇！我说，没有多少的。表妹又追问我到底多少，我说，我么二三万，你姐夫稍好点，七八万。
表妹一听就说：阿姐，你还上啥个班！我们乡下的老太婆，闲来帮着拉羊毛衫的人家做做下手，一年轻轻松松也好赚个四五万。我在家洗衣服做饭，抽空帮着套口，就半年的功夫也赚了2万多。（羊毛衫都是下半年生意，上半年没活儿干）
讲到这里，表妹转头对女儿说：你读的出书么就读，读不出就不要读了，就回家做羊毛衫吧，也蛮赚钱。我说，你怎么能对孩子这样说，总归是巴望着孩子读书有出息的。表妹摇摇头说：你不晓得的，伊的脑子不灵的，笨来！我说，你怎么当着孩子这样说的，她这样聪明伶俐，哪里笨了？表妹说，真的，我看出来她就是比别人笨，看看也蛮认真，但是成绩就是不灵，不过作文写得倒是蛮好的，老师都说她写的好。我说，作文写的好的孩子，脑子会笨？你这样当着她的面总是说她笨，不是打击她么，你要一直鼓励她，夸她聪明，那么她才有信心啊！
孩子扑闪着两只眼睛望着我，趁机说：老师说了，要我们多看书看报，你给我订份报纸吧！表妹马上打断说：你好好读书吧，哪里有空来看报纸！报纸都是上班坐办公室的人看的！我说，孩子作文写的好，你是要给她订几份课外读物的，并当即推荐说《读者》、《少年文艺》都是适合她看的。表妹不置可否，末了说了一句，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也蛮好的，偏偏去读个啥丝绸中专，那时候户口出来不做乡下人已经开心死了。后来中专毕业安排到盛泽的丝织厂，做了几年三班倒大家都逃回家辞职不干了。现在可好，户口么回不到乡下了，乡下分钱分地也都没有我的份。早晓得当初读个高中，说不定也能考上大学，我现在好几个初中同学都考上大学了，现在做官的，做老板的都有，我最倒霉。
吃过午饭，表妹夫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给我说：阿姐，欠你的钱还你。我心中早已断定今年又是没有指望了，看到这一大叠的钱，真是意外的惊喜。接了过来，我竟然谢了再谢。后来想想，我简直就是欢喜昏了头。再怎么说，感谢的人也不应该是我么！
我看着表妹，她瘦弱而憔悴，一张脸上布满了雀斑，一对小眼睛下两个大大的眼袋。表妹自己说的，她的嫂子，就是表妹夫家大哥的媳妇和她同岁，膝下也有一儿一女，儿子已经17岁了，看起来要比她年轻多了。表妹说的，我家里没有老人，两个孩子都是我自己带大，家里样样事情都要自己来，有点事情连个帮忙的人也没有，到底辛苦！我心想，若姑妈当初不是执意给她招女婿，让她嫁个好人家，她如今的日子必定不会是这样的光景，说不定我的姑父姑妈也不会因此积劳成疾而中年早逝。
可是如今再说这些，还有什么用呢？父母在安排孩子人生的时候，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，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害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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