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夜梦到祖母,我拉着她到采芝斋买点心,我指着酥糖、麻饼、雪饺、番酥等一大堆吃食豪迈地对祖母说:你挑吧,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!祖母犹豫再三,指指一种小饼干说:这个买半斤吧!营业员说,这个3块3一斤,半斤不好算,你买一斤吧!我很生气地对祖母说:这么多好吃的你不要,为啥要挑最便宜的饼干,还只要半斤!
一生气,梦就醒了。醒来天色还没大亮,灰蒙蒙的曙光透过窗帘射进房间,我在枕上懊恼不已,节俭的祖母一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多好吃的糕点,她会挑什么呢?我为啥就不自作主张给她各来一斤呢?这样想的时候,我的眼角自然就湿润了。
一晃,祖母过世二十多年了,时间渐渐冲淡了我对她的思念,这些年来,我已经很少会想起她,但在快过年的时候,我却梦到了她。我理所当然地认为,是祖母在天堂里念叨我了!
想起小时候的新年,新年里我们去乡下给祖母拜年,生性节俭的祖母总会整治出许多好吃食来招待我们,现在想来,有很多食物,自从祖母过世之后,竟再难一见。
饭糍干甜茶是必备的点心,一进门,这一碗茶就送到手里了。饭糍干是祖母自己在大灶上一点一点摊出来的,糯米饭在大锅上摊薄后铲下来,加白糖冲水泡茶喝,很香甜,是新年里招待客人必备的一道茶。摊饭糍干很费力,大冬天祖母都热得只穿一件单衣。同时送上的,还有一碟芝麻糕饼,这也是祖母自己做的。炒米粉搀和了芝麻粉,拌入适量的白糖和猪油,在糕饼模子里按结实了,反过来用刀背一敲,糕饼一个个掉下来了。
一转身,祖母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两个红鸡蛋放到我手里。新年里给孩子送红鸡蛋,是我小时候农村里的旧俗。那时候的农家,最好的东西就是鸡蛋了,平时舍不得吃,都攒下来换油盐,到新年里有小客人上门,把鸡蛋煮了,用红纸染成红色,是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。小孩子总是舍不得马上吃,握在手里把玩许久,直到两个小手都染成红色了,才慢慢把鸡蛋磕破皮吃了。
祖母离世那年,我已十五岁,但直到她离世,每年过年祖母都给我染红鸡蛋吃。
乡下没什么好菜招待,一碗茨菰烧肉,一碗油豆腐塞肉,一碗炒青菜,我不记得还有什么好菜可以罗列了,茨菰烧肉和油豆腐塞肉是在饭镬上反复炖过的,一股热镬气,并不好吃。祖母自己也知道这些菜我们都不喜欢吃,但不拿出来又不像样,于是这几碗菜几乎就是拿出来摆摆样子的,祖母另有好菜招待我们。
祖母杀了一只最肥的鸡炖在灶头上的大锅里,差不多有大半锅,黄澄澄的鸡汤下面,是鲜美无比的鸡肉。祖母把鸡腿切得硕大,一个个夹到我碗里,喜滋滋看着我吃。年少无知的我,竟然从未在意过,祖母有没有夹过一筷子鸡肉吃!
那时候的祖母,不过六十多岁吧!梳一个娟光滴滑的发髻,衬得一张脸如朗月一般晴朗白皙。身上是深蓝的士林布对襟上衣,腰间系一条围裙,围裙袋子上垂下自己做的深蓝色流苏,祖母真是一个能干爽利的妇人啊!可一转眼的,她已离我远去20多年了!
我想,祖母一定是在惦记我了,可是天人永隔,此生再难相见。虽然我们彼此惦念,可也不过是梦中一顾,此情可待成追忆,惟愿她在天堂一切安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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