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送我一包鸡头米,拿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,可我还是决定当夜就吃,我等不到明天,因为我不忍辜负这一片沉甸甸的心意。如今的新鲜鸡头米,要卖到一百元左右一斤,这实在是一份厚礼。
我们小时候,这鸡头米是房前屋后池塘沟渠中唾手可得的东西,低贱如野菜,因为嫌其吃起来麻烦,村民们少有吃它,大多任其自生自灭。鸡头开花的时候,池塘里一片蓝盈盈的小花,叶子也不如荷叶那般光滑圆润,是褶皱如盘的一大片。小孩子偶尔好奇会下水去摸一个玩玩,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的吃法和现在不太一样,我们是把鸡头剥开来,里面一粒粒如石榴籽一样的果实挖出来直接就在锅中炒熟了,当瓜子一样吃。那时候物资贫乏,那真是肚里伸的出手来,嘴里淡的出鸟来,夜晚乘凉的时候,有鸡头米当瓜子一样磕磕,也算是很悠闲的消遣了。
许多小时候不上台面的贱物,如今倒是一一登上了大雅之堂。作为水八仙之一的鸡头米,如今早已扶摇直上一枝独秀,超过了一众水芹、莲藕等平辈姐妹。近几年来,水乡人把鸡头米做成了一项产业,从种植到收割,到转卖,到加工再到做成各色美食,成了一条龙的产业链。
周边的同里古镇,一年四季都有芡实糕,芡实粉卖。芡实是鸡头米的学名。阿婆妈妈们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戴着个铜指甲剥鸡头米,也成了小镇一条风景线。鸡头米需要人工一粒粒剥出肉来,还要保证肉粒完整无缺,这才卖得起好价钱。所以鸡头米之贵,就贵在人工上。据说以前没有发明铜指甲的时候,剥鸡头米都是用牙齿磕开了再剥的,且不说这一个剥鸡头米的季节下来,门牙先裂成了两半,这一粒粒的鸡头米上除了辛勤的汗水还得浸润了剥米人多少口水啊!真是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,不过这种制作过程也真是够恶心的。
鸡头米的营养价值很高,有水中人参之美誉,且男女皆宜。水乡人想出了很多鸡头米入馔的方法。最本色的吃法当然是水煮,鸡头米不能多煮,常见有人如炖品一样放在炉子上慢火久炖,那真是暴殄天物,鸡头米吃的就是那个清新之味,久炖则过火,清新味毫无,且磁锅比铁锅煮出来更好,这个道理和炖鸡汤一样,总是瓷器胜过铁器的。
锅中放水,水开后放进鸡头米,一滚后即关火,加糖就成。整个过程不会超过2分钟,鸡头米在锅内的翻滚过程,大概才一分钟。这样的鸡头米,嚼在嘴里真的吃得出“溏心”的感觉。有人喜欢在鸡头米汤内放桂花,我却觉得还是不放更能品出鸡头米本色的清香。鸡头米咬在嘴里柔韧清香,唇齿之间有一股水润丰泽,这味道很难形容,也很难有风物可与之比拟。
比较起来,我还是爱吃鸡头米做的菜。取新鲜的嫩菱、切成小块的藕、嫩莲子和鸡头米一起炒了,这道菜叫做荷塘小炒,最是清新爽口。鸡头米上市的季节不过一个多月,天气一冷就老了。聪明的水乡人把鸡头米晒干了,切成片磨成粉,做成了芡实糕,那是一年四季都可以吃得到的。晒干了的芡实片,煮粥的时候加上一把,这碗白粥的档次立马就提升上去了。
唠叨了这么多,我其实是不爱吃鸡头米的。一个从小见惯鸡头的孩子,很难对它有甚期待和好感。我总觉得花一百块钱去买一斤鸡头米吃,还不如买一斤大闸蟹吃。甜中意咸欢喜,众口难调,各取所需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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