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指着桌上的菜对女儿说:我们小时候,过年也没有这些好菜吃的!女儿马上对我翻了个白眼作鄙视状。这样的话说得多了,我甚至也开始怀疑,难道我小的时候日子真的过得这样清苦?其实比起一般人家来说,我还是有一个幸福的童年的。
我的祖母,是最为节俭的妇人,据说她炒青菜都要放碱,为的是容易熟,可以省下一把柴禾。在她手里过日子,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清苦。虽然生在乡下,但因为母亲是知青,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孩子,所以我的童年要比一般的农村孩子富足很多。记得那时候农村的孩子口渴了都是在水缸里舀一瓢水喝了解渴,但我却一直有正广和的橘子原汁兑水喝。记得第一次喝橘子水还有个笑话,我祖母竟然不知道这个要兑水喝的,又舍不得试试味道,就直接倒给我喝了。等过段时间母亲从城里回来,听闻一瓶橘子原汁都是被我直接喝了,痛惜不已,还好,没喝出啥毛病来。至今,母亲还会说起这段故事来。
记得那时候,我堂姐堂妹,每天佐粥的小菜,都是一颗糖精,拌在粥碗里搅匀了,那白粥也就成了“糖粥”。我偶尔吃过一次,对那碗糖粥的味道十分倾倒。乡下柴灶大锅中烧出来的白米粥,哪怕不就小菜,白吃也是十分甘美的,再加上微微的甜,岂不是绝美的好粥!我祖母却从不让我吃拌了糖精的粥,她说糖精有毒,多吃了人要变傻的。母亲从城里给我买来虾子酱油,没菜的时候倒几滴在粥碗里,那粥自然是鲜美无比了。
就这样的生活,在农村已经是天上了,可到了镇上,外婆家的人依然可怜我在地狱受苦,每次去外婆家,他们都变着法子疼爱我,恨不得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把所有能买到的东西都买了给我吃,弥补我在乡下受的苦。整整一个童年,我就如此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循环往复,以至造成了我奇怪的双重性格。就是苦日子我特别能将就,好日子我也特别能讲究。两种日子我都能过得很自如,很随意,期间毫无过渡。
于是我在当了母亲之后,在女儿面前一会儿说:我小时候多么苦,吃饭没有菜……一会儿又说:我小时候棒冰想吃多少就多少……女儿不解地问我:你小时候到底是穷人还是富人?你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?我无言以对,就像说谎的人说漏了嘴一样,无法自圆其说。
但这样奇异的童年经历却给了我特别的人生态度,也正因为苦乐的日子我都过过,所以我更能惜福,也常深怀一颗悲悯之心。悲与乐,甜与苦,都只是转瞬即逝的东西,不必太过执着,也不必指望天长地久,淡淡处之,寻常视之,即可。
2012年的第一天,婆婆做了一桌好菜款待儿女,如今生活条件好了,也无所谓年节了,家家都是肥鸡大鸭子当作寻常小菜吃了,正因为日子越来越好过了,什么东西来得太容易了,反倒也没什么期盼的了。比如越来越临近的农历新年,大家就觉得年味儿越来越淡了,几乎和寻常日子没什么两样了,唯一不同的是,吃了那顿年夜饭,自己就又老去了一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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